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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ainy day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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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ainy day

01.

南方的春天多雨,臺風卻不怎麽多見。

原本會繞過禹州轉向內陸的臺風突然殺了個回馬槍,完美襲擊禹州。

禹州人民猝不及防。最先反應的是學校裏的學生,下午到學校上完第一節課後,窗外便烏雲密布,狂烈的風鼓進教室,帶起呼隆隆的聲音。

學生們的心也跟著室外的天氣變化,被那呼嘯的風鼓吹得躁動,鈴聲響了之後,他們發現剛才還算晴朗的天已經變得灰暗,厚重的烏雲疊在他們的頭上,不大的操場被昏暗籠罩著,的確是要大雨的模樣了。

“是不是臺風?要放假了?”

“我之前看了,天氣預報說臺風不會經過我們這。”

“那你說這天氣是怎麽回事?”

“不會真要放假吧?”

在他們窸窸窣窣討論和殷切期盼中,學校接到了教育局的通知,在第二節上課前通知了放假。

位於明知樓二樓的高二十三班爆發出一陣歡呼聲,緊繃著的學生們終於放松了身體,和前後左右的同學們勾肩搭背地談論著這一場突如其來,像是禮物的臺風。

班主任催促著他們趕緊回家,“待會兒要下大雨了,趕緊走。”

聽了催促之後,同學們紛紛起身,沒帶傘的擔心待會兒下大雨沒得遮,帶傘了的擔心雨太大遮不住,還有幾個同學從書包裏拿出手機,偷摸著在墻角給父母打電話,讓他們馬上過來接他們。

黃楚言是班裏唯一一個沒帶傘,又不著急的人。

她坐在靠窗的位置。

和同桌告別之後,她翻開地理練習冊,將錯題拿出來研究,周圍依舊吵鬧,同學們講話收拾的聲音糅雜在一起,黃楚言從抽屜的最深處拿出MP3的耳機,理好雜亂的線後,堵上耳朵。

過了不知多久,周邊窸窸窣窣的聲音終於消失,她摘下耳機,下一秒,耳邊傳來一聲巨響——

打雷了。

緊接著,大雨傾盆而下,

雨滴打在玻璃上,發出沈悶的聲音。

黃楚言收回眼神,握了握自己發冷的掌心,重新將耳機帶上,繼續低頭研究錯題。

下午五點的時候,學校裏的保安踩著雨水上來檢查教室,見她還在班級裏,敲了敲鐵門,讓她馬上回去,“臺風要來了,學校要關門了,不能在這裏自習。”

黃楚言點點頭說好,說著就站起來身來,麻利地收拾著東西。

保安就站在門口等著她,似乎是想要等她走了就直接鎖門。

黃楚言扭頭看了一眼窗外,想了想,彎腰將藏在抽屜深處的東西拿了出來,再迅速地放到書包裏。

做完這些動作後,她去看保安,他神色無異,應該是沒看清她到底拿了什麽的。

收拾完東西後,她和保安擦肩而過,“辛苦叔叔了。”

保安將門鎖上,“沒事。”說完還嘀咕道:“三樓理科k班的燈也亮著,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樓上……”

黃楚言腳步一頓,隨後又如常下樓。走出一樓的時候,她擡頭看三樓,只有高二十二班的燈還亮著。

不過,那白色的光在她的註視下,滅了。

估計也是被保安趕走了。

她收回眼神,沒再多看。

她沒帶傘,好在此刻的雨並不是很大,住的地方離學校也不遠,索性攏好自己的外套,戴上帽子,疾步走在雨絲當中。

街上的人並不多,但每個人都腳步匆匆,應該是想要快點回到家中。黃楚言低著頭,覺得自己的睫毛都被打濕了,又察覺到肩上那愈重的雨,她也加快了腳步。

天色已經將近全暗,街上空蕩蕩的,風呼呼地刮著,似乎在催行人趕緊回家。黃楚言鞋子該被雨浸濕了,腳底發涼,大腿也冷得沒什麽只記得知覺了。

可即使這樣,她還是在經過便利店的時候,停下腳步,推門進去。買了個打火機後,再推門出來。

這裏離住的地方只有五百米了。

她將打火機放到口袋裏,抿了抿自己被凍僵的唇,往小區走過去。

她現在住的小區有些年頭了,設施都沒翻新,更不用說樓了。三排八層高的老舊建築物組成了這個小區,門口的保安亭也早就沒保安坐著了,被住戶塞進了一些廢品。

黃楚言走到第三排中間那棟樓下,邁著沈重的步伐往樓上走,她和黃建陽住在四樓,爬到二樓的時候,她註意到201的燈是關著的,再往樓上走,還走到四樓,她站在三四樓之間的樓道間,又沈默著下樓了。

凍得實在是有些狠了。

她在一層樓梯後面的空間避風,這裏逼仄,還被住戶堆放了很多雜物。此刻她就坐在一輛不知道是誰的老舊自行車上,腳底還有兩箱書。

平日沒有人願意來這個角落,總覺得這裏潮濕陰暗,但此刻,黃楚言覺得這個小破角落比外面暖多了。

動了動凍僵的手指,伸到口袋裏去拿剛才在便利店裏買的火機,點燃一簇火之後,她松開大拇指,又去包裏翻剛才從抽屜裏偷摸著拿出來的東西。

是一包很便宜的煙。

拿的時候是怕學校臺風假放太久,這煙放在抽屜裏會發潮,所以就拿回來了。

沒想到現在她卻凍得迫不及待地想要狠狠抽上幾只。

點燃之後,逼仄的角落裏煙霧繚繞,煙灰無聲抖落,黃楚言覺得身體暖了一些,抽了一會兒又覺得這裏悶,索性就走出角落,躲在樓裏,對著落雨的天空抽。

外套早就濕透,發尾和劉海也濕漉漉的,她不用照鏡子就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狼狽模樣。

身體表層泛著寒,那股熱卻從深處慢慢散開,每個毛孔都在微張,冷氣緩緩消失。

緩過來一點了。

她瞇著眼,又吐出一口煙。

幾秒之後,煙霧散盡,眼前情景清晰起來。

她看見不遠處有個人正撐著傘慢慢朝她這裏走過來。

雨幕和傘遮擋著黃楚言看向他臉的視線,只依稀看得清他的身形。

那人長得高,小頭肩寬,走的每一步都很穩當。

她沒動,也沒躲,指間的煙慢慢燃燒著。

煙灰落地,他也走到她面前了。

他應該也老遠就看見她了,所以並不驚訝。

喬嘉恒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,她似乎狼狽到他不知該如何開口,又瞧見她手上正燃著的煙,他無聲息地挪開眼神,走進樓裏,站在她身邊開始收傘。

他輕輕抖動著那把黑色大傘,黑色的傘面散開雨花。

黃楚言有禮貌地將煙摁滅了。

她從來不在他人面前裝作自己是好學生的模樣。

那些定律條條框框都是別人給的,她就想輕松做自己——學習的時候學習,壓力大的時候做一些放松的事。

當然,在長輩或者是老師面前,為了避免一些沒有意義的嘮叨麻煩,她會稍微收斂點。

但很明顯,喬嘉恒不是長輩。

看起來也不是多嘴的性格,所以她不需要在他面前偽裝。

而且黃楚言對著他總有一種沖動,她想在他面前展示自己到底是什麽樣子的。

不偽裝的,最真實的她。

可能有些離經叛道,但是絕對是耀眼的吸引人的。

兩人並排站了一會兒後,喬嘉恒問她:“你抽完就上樓?”

少年的聲音有點低,很有磁性,通過濕冷的空氣傳到她的耳朵,似乎也是濕的。

黃楚言想,如果伸手去摸耳朵,或許也能沾一手的水。

她扭頭看他那雙有點長的眼睛,和他對視了一瞬,她挪開眼神,語氣淡淡,“我不回家是因為你媽在我家裏。”

喬嘉恒微楞,聽清她的意思後,他抿抿唇:“那去我家吧。”

黃楚言沒拒絕,點頭說:“你等我。”

回到樓梯後的自行車筐裏拿起自己濕透的書包,她彎著腰走出來,擡頭就看見喬嘉恒正站在樓梯口,背著雨,正朝她這裏看。

他往前探,看了一眼樓梯後的光景,說:“那輛自行車是我的。”應該是在向她介紹。

“哦。”黃楚言不知說什麽,只能這樣悶悶應一句。

喬嘉恒沒再說話,轉過身往樓上走。

黃楚言跟著他,低著頭,無意識地踩過他在階梯上留下的濕腳印,比她的腳大許多。

她能完美地踩在他鞋底印下的黑色圈地裏。

走到201的時候,喬嘉恒停住了。

黃楚言站在比他低兩級的階梯上,擡眼看他。

看著他從書包裏掏出鑰匙,插入鎖孔,轉動鑰匙,被風雨凍白的手指扣在門把手上,壓下門把,推門而入。

他探身進去,將客廳的燈打開之後,回頭看她:“進來吧。”

她沈默著踩著階梯往樓上走,走到201門口的時候,喬嘉恒已經拿了雙拖鞋放到地上,她脫下濕透的鞋,順便把襪子脫了,光著腳踩上涼鞋。

喬嘉恒只是瞥了一眼,然後便轉身到廁所裏,出來的時候,他手裏拿著一條毛巾,他說:“幹凈的。”

黃楚言垂眸接過,“謝謝。”

之後喬嘉恒就進了自己的房間,開著門,拖鞋踩地的聲音一直沒停。他似乎一直在屋裏忙活,出來的時候,已經換了一套衣服,黑色衛衣和灰色長褲,發尾還帶著點潮意,發絲濕作幾縷,於是那雙眼睛看起來便更加亮。

回到家裏後,他的神情便沒那麽緊繃了,唇角也自然地微微向上。

他是天生的微笑唇,這是黃楚言第一次見他便發現的。

偏偏眼睛還長,沒有大雙眼皮,內雙的褶皺讓眼睛看起來更深邃。用最近流行的話來說,他是典型的貓系長相,舉手投足也優雅得像是一只貴婦貓。

喬嘉恒看她一眼,似乎在問她怎麽還是這幅濕漉漉的模樣。

黃楚言低頭,來過這裏幾次了,她也沒拘謹,直接走進廁所裏。

她將頭發擦幹,又脫下吸飽了水的校服外套,將裏面的衣服袖子折了三折,勉強讓手腕脫離了潮濕的桎梏。

褲子倒是不能脫,她沒穿秋褲的習慣,濕答答的褲腳黏在她的小腿上,她低頭去擰水,耳邊響起越來越近的腳步聲。

她微微擡眸,視野上方出現一只手,剛才擰開把手進門,現在拿著一只吹風機。

“用吹風機應該快一些。”

黃楚言接過,他轉身離開。

衛生間裏立刻充斥著轟隆隆的吹風機聲音。

黃楚言邊吹褲子邊註意著外面喬嘉恒的動向。

和喬嘉恒認識幾個月了,這是第一次兩人獨處。

的確是有點尷尬,但對她來說,更多的是躍躍欲試的興奮感。

其實她一開始就對他好奇——

是父親現女友的兒子,還和她是同齡人。甚至她在三中的時候就聽說過他的名字,一些人說他帥,一些人說他聰明,一些人說他有教養。

見面之後,那種好奇探究轉變成興趣。

他長得太好看了,學習還很好,性格溫潤,但是稍微深究下去,就會發現他還挺硬的——

那天吃飯,黃建陽喝醉了讓兩家小孩兒互喊人,黃楚言嫌麻煩,乖乖喊了喬阿姨作媽。

喬嘉恒卻怎麽都不肯開口。

她記得,他當時就坐在他對面,頭頂燈光很亮,將他的臉照得白白。他一直在笑,甚至盯著她爸,可那張嘴卻是怎麽都不肯張。

黃楚言挺喜歡他當時的模樣的,虛假,疏遠,但又實在是賞心悅目。

差不多吹幹之後,她走出去,喬嘉恒已經收拾好餐廳的桌子了,還不知從哪裏到騰出一些蒸好的餃子,“先墊著吃一吃?”

他將她當做未來的妹妹照顧。

黃楚言並不客氣,坐下開吃。

見她低頭吃,喬嘉恒轉身回了臥室,再出來的時候,黃楚言已經將盤子裏的餃子吃完了。

他看她一眼,問:“不然我們在這裏學習一會兒,待會兒我媽就會下來做晚飯了。”

他們兩個學生平時上晚自習要上到十點,晚飯都是在學校裏解決,但喬芝琳會給黃建陽做晚飯,按照常理來說,六點半左右,喬芝琳就會回家做飯了,所以他們只需要再在這裏撐上一會兒,黃楚言就能回家了。

兩人還要再單獨相處一會兒。

其實喬嘉恒被保安趕出學校後,本是想回來打游戲的。可她在這裏,他自然不好將她拋下一個人關進房間裏玩游戲。

學習寫作業就成了眼下最好的消磨時間的方法。

黃楚言說:“行。”

正好,今天放學放得突然,她定下的任務還沒完成。

她低頭從書包裏拿出課本資料就開始學習,一言不發,連呼吸都是輕輕的。

坐在她身邊的喬嘉恒反倒不習慣起來,水筆在指尖轉了幾圈,他側過眸子看黃楚言,問:“還習慣嗎?”喬芝琳總讓他多關心註意一下黃楚言的學習狀態,說她底子也很好,擔心她因為轉學而不適應退步了,希望喬嘉恒多幫助她。

黃楚言頭都沒擡,“還行。”

喬嘉恒想了想,又問:“交到朋友了嗎?”

黃楚言停下動作,擡頭看他,說:“沒有。”

班裏早就有成團的小圈子了,沒人管她這個轉學生呢,在班裏,她只能和前後左右的人說上幾句話。

這兩個字讓喬嘉恒不知該說什麽了,他皺眉,想要安慰,眼前的女孩兒卻將練習冊往他這個方向推了推,說:“我們老師說,理科班教過更好的解題方法,你能幫我看看嗎?”

喬嘉恒松了一口氣,比起尷尬毫無靈魂的聊天,他更喜歡這種有價值目的性較強的交流。

他低頭去看題目。

黃楚言按著那練習冊,雖說是要讓他看看,但是那本練習冊離他還是有些距離的,也有可能是兩人本就離得太遠。總之,喬嘉恒若是想要看清題目,就得挪椅子。

他挪了椅子,又往黃楚言這個方向靠,終於看清了紙上的字。

她問的是一道數學大題,文理科用的方法的確不一樣。

他拿過草稿紙,低頭在紙上演算著,公式寫了一半,動作卻頓住——

手肘處癢癢的。

他側頭看,發現黃楚言的發尾正有一下沒一下地蹭著他的皮膚。

悄無聲息地側了側身子,但那濕軟的頭發又跟了上來。

他大腦一滯,擡起眼看身邊人,卻發現,不知不覺間,她竟已經靠他這麽近。

近到他這一百五十度的近視眼都能看清她眼下根根分明的下睫毛。

察覺到危機,他下意識往後退。

大腦隱約發熱,他有點急,也有點蒙。

緩了一秒鐘後,他意識到這似乎是黃楚言的陷阱——練習冊,數學題,文理科不同的解題方法,都是借口。

他不笨,也算不上遲鈍,看一眼她的表情就能猜到她的意思。

他拒絕過不少人,但眼前的黃楚言身份特殊,而且他也沒想到她會這麽直接地靠近他。

他看向她的眼睛,她瑩亮的眼裏帶著淺淺的戲謔,可眼神依舊冰冷,沒什麽感情,看他像是在看一件有意思的玩具。

他忽然又覺得看不透她了。

躊躇片刻,他還是說:“……我有女朋友了。”

黃楚言一怔。一是沒想到喬嘉恒已經有女友,二是沒想到他會這麽直白同她說。

她想了想,“哦,我也有男朋友。”

喬嘉恒靜靜看著她,不知在想些什麽。

幾秒之後,他低頭打算再去看那道題目,可黃楚言不玩了,她直接將練習冊收到自己跟前,“我自己想想吧。”

喬嘉恒挑了一下眉,沒說話,應了一聲後就將註意力轉回到自己的作業上。

時間一分一秒過去。

坐在他身邊的黃楚言突然起身,低頭擺弄了一會兒手機後,開始收作業。

喬嘉恒忍了又忍,還是問出口,“外面下大雨,你去哪裏?”

她低頭瞥他一眼,說:“男朋友找我。”

看著黃楚言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後,喬嘉恒松開握著筆的手。

他這才發現手心被自己捏出了一整片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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